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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9: 蘇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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翠衣少女、鐵柱和頭陀公孫問三個人聽了,登時不禁都啞口失言。

尤其,那翠衣少女,臉上的表情更是顯得急躁,就像是條蹲在發燙的白鐵皮屋頂上的貓,不時地低頭去揉弄著自己的衣角,好幾次欲言又止,似乎有什麽話想要說,卻又不好意思開口。

落鳳頭陀公孫問最是機敏,他眼尾的餘光正好瞥見了,微笑著揶揄道:“珂兒丫頭,據你這麽說的話,這小子,居然能一口氣喝下這麽多七散屍鳩毒,倒是福緣不淺咯,如此珍貴的瓊漿玉液,咱們就算想喝,還愁踏破鐵鞋無覓處呢……”

翠衣少女心急,忍不住跺了跺腳下的鹿皮小蠻靴,嘟嘴道:“哼!和尚伯伯真是壞死啦,人家中了劇毒都快要死了,你倒好,還在這兒講風涼話,你們平日念佛是怎麽念的?……”

話未待說完,諸葛瑾背負雙手,便沈聲訓斥道:“珂兒,不許對長輩如此出言不遜,放肆無禮,真是沒大沒小,都怪我把你慣壞了!”

落鳳頭陀公孫問聽了,非但不以為杵,反倒發出陣爽朗的哈哈大笑,道:“好個珂兒丫頭,這張小嘴兒可真伶俐,此話罵得真妙,沖著你這一頓好罵,和尚伯伯就結他這個善緣吧!”

說著,公孫問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懷裏掏出了一粒石蠟封口的藥丸。

諸葛瑾乍一瞧那藥丸的外形特征,老眼霎時瞪圓,不由失聲驚呼道:“這…這可是柳寒卿的獨門極品神丹‘滌垢丸’,柳先生人稱‘袖手鬼醫’,鐵打的公雞一毛不拔,可從來不肯輕易施舍外人丁點兒藥物,和尚,你是如何弄到這一粒聖藥的?”

落鳳頭陀公孫問賣起了關子,笑道:“諸葛兄,你先別問我東西是從哪得來的,你且說說,這玩意兒,能否救得了這孩子的性命?”

諸葛謹微皺眉頭,一字一頓道:“憑你這位北天山落鳳頭陀,歧黃之術,絕不在我區區諸葛瑾之下,能不能救,你豈有不知之理?”

落鳳頭陀公孫問搖了搖手,咧嘴笑道:“諸葛兄,你可別跟老和尚打哈哈,我這落鳳的虛名,乃是江湖人士看得起老和尚,吹捧之詞罷了!根本不如你“洞庭醫仙”的名聲響亮,咱們彼此彼此,你倒是說些正經的,這東西,究竟是管用還是不管用啊?”

諸葛瑾再皺眉,沈吟了好半晌,才保守地說道:“實不相瞞,按理說,“滌垢丸”能解天下百毒,想來正可克制屍鳩毒,應該是能夠奏效的才對……然,依我拙見,令人聞風喪膽的七散屍鳩毒,遠非尋常所謂的陽亢烈毒可比,你這粒藥丸,嘴多能使他暫時清醒過來,少則五日,多則十日,其毒必然會再次發作,屆時,依然是無法挽救得了他的性命。”

珂兒聞言一驚,花容霎時失了色,忙不假思索道:“爹爹啊,這人已昏迷了多時,既然可以救醒他,就先救他蘇醒吧,十天之內,可以再想醫治辦法,好伯伯,你就舍了這粒‘滌垢丸’,好麽?”

落鳳頭陀公孫問聽珂兒嘴巴甜得這麽一說,哈哈笑道:“就看在你這丫頭的份上,老和尚就忍痛割愛,舍了這粒丸藥也罷,救得了他命固然極好,若救不了,也算和尚伯伯為你盡了一番心意……”

珂兒的嬌靨霎時一陣緋紅,紅得那麽楚楚,那麽嬌艷……

她低啐道:“伯伯呀,又不是我要死了,盡個鬼心意!伯伯嘴裏凈跑火車,凈尋珂兒開心,真是壞死了!”

落鳳頭陀公孫問又發出陣爽朗大笑,手上動作卻沒因此而分神停歇,只見他迅速捏了碎藥丸上的那層蠟皮,頓時,一股淡淡的清香,飄散在整個屋子裏,頗是好聞。

諸葛瑾閉目嗅了嗅,龐眉舒展,神情享受,不由得挑起了大拇指,脫口讚道:“柳先生果然不負鬼醫之威名,這東西價值連城,如此之珍貴,我真的難以想象你到底是使了什麽樣的花招,向他討來的!”

落鳳頭陀公孫問一邊將‘滌垢丸’餵入了李飛魚的嘴裏,一邊笑道:“這,可是個老和尚的大秘密,所謂是天機不可洩露,我不說,你們一輩子也別想知道,嘿嘿。”

他咽了一口唾沫,故意中途頓上,神秘地不再說下去,想吊大家的胃口。

諸葛珂兒性子最急,見他不爽快道出原委,忙急著發問道:“到底是什麽秘密啊?好伯伯,你快告訴咱們呀!”

落鳳頭陀公孫問搖頭,調皮道:“佛曰:‘不可說,不可說。’左右思量,老和尚還是不說的好!”

諸葛珂兒嘟起了小嘴,跺腳道:“不說就算了,誰稀罕聽呢!”

諸葛瑾捋了捋長須,搖頭苦笑道:“你這和尚也真是不正經,身為長輩,卻絲毫不知自重,明知珂兒脾性急,卻偏要逗她罵你才覺得痛快。”

落鳳頭陀公孫問兀自嘻笑了一陣,這才鄭重其事道:“眾所周知,柳寒卿有個綽號叫作‘袖手鬼醫’。然,他的醫道雖高,性子卻古怪極了,生平偏偏不愛替人治病,你以為他的東西有那麽容易得手?這件事兒,掐指算來,差不多也有將近二十年了,記得那次,柳老頭兒有天外出上山采藥,為了一株“寶玉靈芝”,在祁連山下,跟‘黃埔三霸’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,柳老頭兒的醫術雖精湛高明,武功卻蹩腳得很,以一敵三,勢單力薄,險幸沒有被‘黃埔三霸’抽了筋剝了皮,說巧不巧,我當天正好行經路過,替他收拾並打發了這三個江湖敗類,也因此,便與他攀上了還算不錯的交情!那老頭兒性情雖古怪,倒很是念舊嘞,隔三差五地就邀約我去棠湖山玩玩,我也去過幾次,總是大魚大肉、美酒佳釀的招待,但我胃口跟他談不攏,後來才漸漸不去棠湖山走動了,柳老頭兒臨別之際,冥思苦想了足足有一個多時辰,才決定送了我一粒‘滌垢丸’,井且答應了一件事兒……”

他才說到這裏,說得正起勁呢,那躺在椅子上的李飛魚,忽然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表現出了些許生命跡象。

諸葛瑾連忙回頭一看,只見李飛魚的臉上雖仍赤紅如故,然,身子卻在緩緩地蠕動,顯見“滌垢丸”的藥力業已充分擴散,在四肢百骸之間均勻行開了,李飛魚是否能夠如願清醒,就在這片刻之間了。

這時,諸葛瑾使了個眼色,示意一旁的珂兒將李飛魚扶了起來,讓他好好地端坐在座椅上,他過去略微一把脈息,便一語不發,以左掌搭按在李飛魚的背心“命門穴”上,閉目運功,催氣直透他的內腑。

落鳳頭陀公孫問見狀,向珂兒咧嘴一笑,道:“珂兒丫頭,這可不能怪伯伯不繼續往下說了,誰叫你爹也看中了這個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一等一好女婿,搶著替他治病……”

諸葛珂兒粉臉羞得紅彤彤的,黛眉一揚,嬌羞、薄嗔、緊張等各種混雜一起的神色,都一齊顯現在了她的面頰之上,要不是因為她此時雙手緊緊扶住了李飛魚,抽不開身子來,真恨不得過去摑他幾個耳刮子才解氣……

落鳳頭陀公孫問兀自哈哈笑著,自行去桌上抓過了酒瓶,咕嚕咕嚕,一下喝了兩大口,接著抹了抹嘴唇上的酒漬,又道:“珂兒丫頭,要是人救不活,一番苦勞,便教付諸東流,唉!叫我老和尚見了,也頗難過,唏噓不已了……”

這一句玩笑話還沒有說完,諸葛珂兒忽然發出了一聲輕呼:“呀!謝天謝地,他總算醒過來了!”

李飛魚果然已經悠悠醒轉,但那一雙神光煥散的眸子,才略微一眨,很快便又閉上了,呼吸,漸漸有了一點聲息,顯然,那粒‘滌垢丸’,對他已產生了無窮無盡的作用。

諸葛瑾略帶倦色地收回了手掌,閉目靜靜調息著,一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,諸葛珂兒卻忍不住往李飛魚身前湊上去,輕聲慰問:“餵!你……你覺得好些了嗎?”

李飛魚聽到她甜美知中猶帶關懷意味的聲音,很快便有了反應,第二次艱難地睜開失神的雙眼,努力清了清眼前的視界,緩緩向茅屋中打量一遍,嘴唇微微牽動,用一種低微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:“這……這是……在哪兒?”

諸葛珂兒見他已能開口說話了,說明恢覆得還不錯,便不由得歡喜萬分,立馬答道:“這兒是咱們的家裏,我們都是好人,沒有惡意,你不用害怕。餵,我問你啊,你好好地為什麽會吞下要命的七散屍鳩毒呢?又怎麽會從君山頂上跌進了湖裏呢……你難道真的不想活了嗎?”…

她好像是有滿肚子的疑問,恨不得一下子都能問個清楚明白,然,方才說到這裏,自己也嫌太過急切,忙又羞臊地一笑,道:“啊!不好意思,我實在問得太多了,假如你感到很累的話,先休息片刻,等一會兒再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咱們吧!”

李飛魚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,他心裏已漸漸有些明白,必是自己喝下“七散屍鳩毒”,陷入了昏迷之中,跌進湖水中以後,被這戶好心腸的漁夫人家給救了起來。

可是,此時,他的胸腹中仍然有股火熱的熱團,凝而未散,渾身乏力,眼皮更是有如鐵皮,重如千斤,於是,他只好又閉上了眼睛,嘴邊,猶費力地喘息著迸出一句感謝的話:“多謝……姑娘救命大恩…”

諸葛珂兒開朗地眨了眨眼,羞澀一笑,道:“餵,你別只謝我一個人,雖然是我和我弟弟鐵柱把你從湖裏打撈起來的,然,若非和尚伯伯和我爹爹有靈丹餵你吃,運功助你游行氣息,發散藥力,恐怕你還不能……”

落鳳頭陀公孫問不待她說完,笑著打岔道:“好啦,好啦,人家精力還未徹底恢覆,你別凈嘮嘮叨叨,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,有什麽話,等一等再問還來得及的。”

諸葛珂兒瞪了他一眼,嘟起紅菱似的小嘴,嬌嗔道:“我自個兒當然曉得,誰要你來多嘴!”但她終於又耐不住,轉頭向李飛魚問道:“哦!對了,你還沒告訴咱們,你姓什麽?叫什麽名字呢?又來自哪裏?”

李飛魚嘗試了好幾次,終於確定自己沒有力氣再睜眼,只好就這樣閉著眼睛,老老實實答道:“在下姓李,叫李飛魚,是黃山人士。”

諸葛珂兒“哦”了一聲,又笑道:“啊!李公子,你為何會想不開,吃下高濃度的七散屍鳩毒呢?”

李飛魚聞言,眼角的睫毛微顫,長嘆一聲,悲哀道:“唉,此事曲折頗多,實在一言難盡……”

接著,他便把洗心殿主殷無邪遍發請柬,邀請武林七大門派聚會君山,以五瓶“七散屍鳩毒’迫使各派就範,自己搶救不及,吞下毒液的這些經過,大致地說了一遍。

說完這些長話,李飛魚已累得連連喘息不已,呼吸仍有些困難,胸膛已見劇烈起伏。

諸葛珂兒姐弟,落鳳頭陀公孫問聽了,全都大驚失色,互相對視幾眼,自忖就在洞庭湖濱,竟未聽說武林中何時發生了如此不得了的大事?

此時,諸葛瑾也調息完畢,李飛魚的那些話,他自然也全都聽在耳裏,不由脫口道:“好孩子,難得你年紀輕輕,有這般肝膽機智,造福湖濱數百萬生靈,這樁公德,委實不淺!洞庭湖外通大海,若任那屍鳩毒傾入湖中,受害的決然不止沿湖居民而已……”

諸葛珂兒又問道:“那,李公子,你既然能參與君山之會,想必定是出身於武林名門大派,那,敢問你的師父又是何方神聖呢?”

李飛魚又費勁地睜開眼,幽幽道:“家師,家師倒不是七大門派中人物,他老人家一向不問江湖瑣事,常伴青燈古佛,隱居在太行山的獨幽寺裏。”

“什麽?!”落鳳頭陀公孫問聽了,嗆了口酒,神情竟然一震,趕緊閃身上前,一把握住李飛魚的肩膀和手臂,失聲問道:“你…你是太行山凈一大師的關門弟子?”

李飛魚被他這歇斯底裏的動作給驚得張口結舌,一時怔住了,不知如何回答才好,諸葛珂兒卻輕顰秀眉,道:“伯伯,你怎麽啦?人家才剛剛蘇醒過來,精力還未覆全,你怎麽可以這樣咋咋呼呼地問人家的話?”

落鳳頭陀公孫問愕然,半晌才松開手,笑道:“對!對!是我不好,我與那凈一大師已有三年未見,老和尚心裏怪想念,如今見了他的徒弟,就忍耐不住了。”

李飛魚驚魂甫定,聞言大驚,恭敬道:“老前輩認識家師?不知您尊諱如何稱呼?恕晚輩未識金面……”

落鳳頭陀公孫問哈哈笑道:“年輕人,你別跟老和尚來這一套文縐縐的玩意兒,咱們跟你那吃素念齋的師父相識數十年,並稱南北雙僧,論武功本領,老和尚都不懼地,唯獨這文縐縐的玩意,老和尚自認不如,無論什麽,你都好好跟你的師父學,唯有這一套玩意兒,可千萬學不得,學不得啊!”

李飛魚心裏知了七八,忙問道:“這麽說來,老前輩敢情就是北天山的落鳳大師了?”

落鳳頭陀公孫問笑道:“什麽大師小師,你索性也隨珂兒丫頭一樣,叫我和尚伯伯就是吧!”

李飛魚見結果果真如自己所猜的那樣,心頭狂喜,便想趕緊起身拜見,卻被公孫問一把按住肩頭,轉過頭去對諸葛瑾笑道:“諸葛兄,這孩子既是凈一大師的徒兒,我老和尚便救定他這一條命了,要些什麽樣的藥物方能奏效?你且快說吧!縱是上刀山下火海,我老和尚使盡渾身解數,也定一樣不缺地給你取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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